金工職人「楊信文」

隱身新店花市內，一間不起眼的金工體驗坊，散發著如月光的柔和光芒，它們來自內斂低調的手工銀壼。一體成形的壼身歷經數萬次敲搥，立體鑿刻的蝴蝶翩翩飛舞，壼鈕鑲著珊瑚、玉石，巧思設計流露出獨特、高貴、典雅氣息。這是金工師楊信文收藏當年打金仔師傅一個不經意動作的跨域演出，開啟手工銀壼的創作大門，讓自己的金工人生再造巔峰。

挑戰門檻  奠定深厚基礎
原本是愛畫畫的台東囝仔，因為母親的同學須要一名值得信任的打金仔學徒，北上發展。「我來台北才知道要做這麼『貴重』的工作，戰戰競競。」每天看老師傅敲敲搥搥，自己卻不能碰，索性利用晚上以便宜的青銅「試水溫」，敲打練刀工，有一天不小心撞倒工作檯上的觀音作品，頭部當場斷裂，「我嚇得不敢說，天天悶悶不樂。」直到客人取貨那天東窗事發，原以為會慘遭一頓毒打挨罵，沒想到師傅給了一句話：做錯事要馬上說，不要怕！讓他心存感激。
1990年台灣股市大好，楊信文也進入台北銀樓街─衡陽路創業，客戶遍及大台北的金仔店及散客，在機器尚未普及，一切講求手工的年代，正是銀樓的全盛時期，抽屜內有滿滿的訂單，員工薪資是過去的兩倍，還奉送吃到飽的宵夜。隨著業績成長，與知名的珊瑚、珠寶商、設計師合作，楊信文說，「當了老闆，才知道什麼是工藝。」
早期台灣的飾品以金、銀為題材且偏重雕花，隨著鑽石風行，香港有了鑲嵌技術，「有一次一位客人拿來一顆鑽戒，要求我比照做出最新款式，我研究半天卻不知道怎麼鑲上去，實在很糗！」當時台灣師傅曾與港師技術交流，但對方會留一手，使得很多傳統金工師在這一波技術轉移過程中放棄甚至轉業，「我生性喜歡挑戰困難，也有濃厚興趣，每天日夜鑽研，半年後終於學到這門艱難的技術，奠定了深厚基礎。」楊信文帶著一抹微笑說。


天才魔手  勇於承擔風險   
以前的鑽飾製作連翻模都是手工，才能展現作品的精緻，隨著鑄造工廠林立，大量生產且便宜，造成金仔店客戶出走，楊信文面臨第一次事業瓶頸。看不慣粗糙品質，抱著一生就是要與手作金工心心相印，他決定轉型門檻更高的翡翠工藝，僅管它與過去熟悉的工法不同，且更為精細、富變化，還得承擔作品出來不被客戶接受，動輒損失數十萬元的風險。
金工這一行確實風險不小，除了在焊接、鑿刻、耗眼過程可能造成職業傷害之外，經手價值不斐的高貴材料稍一不慎就會血本無歸。楊信文記得曾幫客人修改一條鑲著變形珠項鍊的墜子，焊接時忘記先拿下珍珠，結果連同18K金的墜子一起焊接，只好重做。焊接鑽石的風險更高，為了避免因熱脹冷縮產生爆裂，工作現場再熱都不能有風扇、冷氣，連呼吸都得小心翼翼，一次他修改一個鑽戒指圍，焊接後拆下鑽石，內心提醒自己冷卻才能下水，沒想到一個慣性動作咚一聲，只見鑽石如雪花般爆開，「還好是30分的碎鑽，損失一萬多元。」有一次更驚險，一名客人拿了一對翡翠耳環，因為耳針卡在細洞無法配戴，就在他以鑽石針慢工細活處理時，只見客人緊張地東張西望，修完之後才知道，這對耳環價值兩千萬，「我當場嚇出一身冷汗！」也因此，他贏得「玉的天才小魔手」稱號。


一片銀變一把壼  再造金工巔峰
近年來，銀壼蔚為風行，銀離子能吸附細菌，是泡茶好物。楊信文想起40年前，師父曾以一片黃金打出半成品金壼，再度挑起他挑戰未知的勇氣。沒有圖稿，以手思考，從一張橢圓形的銀片敲出一體成形的壼身與波浪，再以珊瑚做壼鈕，3個月敲出第一個作品〈大吉大利〉，從此打開源源不絕的創意。〈落葉〉的滄桑與殘破、被重力敲擊的〈扁壼〉呈現不完美的美，作品充滿獨特的靈韻，他把所學的養份，全部獻給銀壼。曾經連敲12小時，就是停不下來，要不是怕吵到鄰居，他會敲敲打打到深夜，因為他說：與金工早已是生命共同體。金工，是他的人生，也是他的世界。　


時間：2018新店溪遊記-師ㄟ．手仕事集
單元：職人誌
撰稿人：陳慧瑩
攝影：白宇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