紙紮職人「黃登台」

「這一行沒什麼成本，就是『厚工』啦！」紙紮師黃登台坐在跟著他40年的椅凳上，沒有草稿，靠著竹枝、色紙及一桶醬糊，做出立體感十足的〈三藏取經〉。三藏神情莊嚴，左手揮袖時展露了自然的皺摺，駿馬的眼睛炯炯有神，從手作到繪畫，花了一個多小時。
在印刷圖板、電腦繪圖的紙紮趨勢中，黃登台堅持傳統工藝，選擇機器做不出來的手工紙紮為人生志業，即使同一類型作品也獨一無二，他是新店區唯一且經營了40年的紙紮工藝師。


道德的行業  機器難以勝任
小時候家境貧窮，17歲時抱著學習一技之長的心態，接觸當時頗為興盛的紙紮業，「別人看到這些人偶，都會被嚇到，有種陰森感，我完全不會，和它滿有緣份的，所以一做50年。」學藝時，薪水一個月才50元，老師傅又會留一手，所以3年後就自立門戶，剛開始只會基本樣式，隨著客戶要求，花樣變多，動手裁剪衣飾造型、繪畫之外，腦子要不停的想像畫面，愈做愈有趣。創業時接單少，為做好品質，曾經整整24小時待在椅上子，只靠饅頭裹腹，求好心切下，原本答應3天完成卻做了5天，「還好，客人滿意，錢要拿得讓人心服口服啊。」
手作紙紮看得見的成本應該是彩紙、蕾絲等素材，黃登台指著工作室散落四處的繽紛彩紙說：「別小看它，這些就要5萬元呢。」除了人偶、竹子及各種彩紙須購買，包住身體的報紙屑是向水果店索取，白紙可選用日曆紙，可是都必須曬乾消毒，竹枝要選用桂竹才不會蟲蛀、發霉，黃登台說，它是道德的行業。
這一行的作品講求逼真、傳神，中元普渡通常會訂做16仙尊，觀音慈眉善目、山神土地公像老員外、虎豹獅象坐騎的生動姿勢、人稱鬼王的大士爺口吐長舌，青面獠牙，黃登台靠著一把剪刀剪出細節，再運用紮、綁、糊、繪、雕、摺等技巧，讓作品維妙維肖。他現場製作〈飛女〉，凹凸有緻的身材，穿著扇形裙扭腰擺臀，手指張開蹬著高跟鞋展現了力與美，套用他的一句話：這真的不是機器能做出來。


紙紮，是心中精品  代表祝福與平安   
「只要別人需要的角色、形貌，我都能辦到。」他這麼期許自己。2年前，一名海軍中將過世，家屬希望訂製一個如大型電視機的紙紮屋，裡面要擺放軍艦與戰車，由於時間緊迫且難度高，看著家屬急切、期望的眼神，他評估之後同意兩天內完成，當巨大的紙紮屋伴隨著一名著軍裝、馬靴、配手槍的人偶出現時，家屬感動得幾乎掉淚，特地從台北市開休旅車帶回家，這一做也讓他知名度大開。
不過，人生中為亡靈做過旗艦級的作品是自己的父親。黃登台喜歡唱歌，很有專業水準，有一次正打算參加社區的歌唱大賽，父親卻意外驟逝，他決定和弟弟親自為父親做紙紮屋，「我花了很長的時間，製做2、30個造型的人偶陪伴父親，規模有六坪大，做法事的師公驚訝的說：『很少看到這麼精緻、漂亮的紙紮屋和人偶！』我對父親一直抱著感恩的心，爸爸生前沒賺很多錢，但培養我們長大，每個人都走正路，很不簡單，我是老大，一心一意想學功夫改善家裡生活，現在有厝了，不會讓他沒面子……」說到這裡，黃登台忍不住掉淚。
紙紮，代表避邪、祝福與平安。但有外國人只覺得顏色鮮豔的紙娃娃逼真漂亮，曾經想買回去收藏，「我向他說明這是拜拜、祭亡靈用的，文化不同要讓外國人知道。」這一行，溫飽了全家，黃登台以回饋的心參加社區的巡守隊，平時不是坐在椅子上一整天，就是穿著巡守背心出任務。惜福的他捨不得丟掉歷盡滄桑的木椅，「還能坐啊，因為我以柔克剛，從不會腰酸背痛！」他說，椅子坐得住要有興趣，有興趣自然就坐得住，所以即使67歲，一天還可以做7、80個人偶，一桶50斤的醬糊一個月就用掉4桶。望著牆上的訂單，黃登台認為，只要習俗在，這行業不會沒落，紙紮是他心目中的精品，字典裡沒有退休兩字，他會繼續守著老工藝。




時間：2018新店溪遊記-師ㄟ．手仕事集
單元：職人誌
撰稿人：陳慧瑩
攝影：白宇心